引言:去年五月,由管郁达策展,何多苓、肖克刚、陈蔚三位艺术家参展的“艺术家眼中的自然Ⅰ:花花世界”受到了广泛关注,展览中以花木之作观照宇宙之理自然之道的思考探索让人印象深刻。今年为了筹备以动物为主题的艺术家眼中的自然系列展览的第二期,受管老师之邀,扉艺廊艺术总监Michelle与我在3月赴大理、弥勒两地拜访了叶永青和罗旭两位艺术家的工作室,下文摘录了三日行程以来的难忘片段,以此作为自己的工作记录,同时也为大家分享此次展览的准备进程。
叶永青,人称“叶帅”,我想一则源于其雄壮威武之身姿,二则有其为西南画坛代表人物之意,前些年叶帅因其充满戏谑和反叛意味的慢速涂鸦“画个鸟”系列而受到社会各界的广泛讨论。
▲ 叶帅工作室内的画作
▲ 叶帅工作室内手稿随处可见
到达大理当天,恰逢当地举办第九届“天问”诗歌节,叶帅的院子里正宾客云集,岳敏君、吕德安等一众艺术家、诗人皆为座上客。我们到达的时候,叶帅与宾客们相言正欢,谈得兴起之时,更是题字互赠,好不热闹。待宾客散去,叶帅领我们参观他的工作室和最新的一些作品后,我们坐在院子,啖着普洱,开始了漫谈。
▲ 管郁达为叶帅题字
“大理是失败者的天堂。”叶帅笑称道,“大理是我母亲生长的地方,两次大病让我下定决心要回到大理,当时我就是一个失败者,是这个地方收留了我。现在我每逢春秋两季都会回到大理,大概三四个月的时间,不过现在好像是越来越长了。”
“回来这里我是不做事的,大理城谁家咖啡好喝,我就去多喝两杯,谁的歌声好听,我就多听两曲,这在北京和伦敦是难以想象的,我在这里就是听歌,写字,陪陪家人,偶尔拿起画板也是看见什么就去画什么。”
▲ 自叶帅的院子远眺洱海
谈起现在的生活工作,叶帅讲到,“现在基本上是北京、伦敦、大理这几个地方走,最近也会常常在清迈,在那边有个新的工作室,我喜欢随着当地的雅痞漂着,他们很多都是真正的无业者,在那里能吸取到自由的养分,很有活力,以前在大理这样的人也很多,但是现在已经变得越来越中产阶级化了。”
“如果说我自己是到处乱飞到处乱跑的鸟,罗旭就是个在自己窝里打洞的鸡。”谈起罗旭,叶帅饶有趣味地打起了比方,“他是这个地方难得的怪才,和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人不同,他可以说是个素人艺术家,但是他身上有种属于这片地方的天性和天才。”
“我和他认识时间很长了,如果和他一起做个展览的话,我觉得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和他的创作完全不同,但在某种程度上却是相通的。”
▲ 院子里的漫谈
这次交谈虽然时间不长,但叶帅的思辨睿智令人印象深刻,他谈谈大理,谈谈创作,谈谈他与罗旭的故事,大多与展览无关,却又大致勾勒出展览的轮廓——关于土地,关于生活,关于情感。
▲宰相府内艺术家韩湘宁演出茶馆
是夜,我们一行到宰相府观看了诗人和艺术家联袂演出褪去高雅而又满载市民趣味的话剧《茶馆》,后又与新认识的音乐家把酒言欢,直至大醉。归途上,新识好友的喜悦和过往在古城的回忆涌上心头,似乎慢慢让眼前大理的山水景物渐变模糊,我猜想,也许是因为这糅合在天地之间的人情味才会让叶帅倦返于此吧。
由于行程安排紧凑,还未来得及再感受洱海苍山的温度,次日清晨便匆匆飞回昆明继续旅途,在前往弥勒的新土著巢之前,管老师告诉我们必须得先去昆明郊外先看看罗旭所筑的老土著巢。
▲别有洞天的老土著巢
老土著巢位于昆明郊外20公里的大石坝,在打开大门之前,简直难以想象在这个尘土飞扬的小镇上会有如此洞天,我想大隐于市是其最恰当不过的形容了。1996年,罗旭突发奇想,向银行贷款,照着儿子涂画的理想王国在昆明修建起老土著巢,十几年来吸引无数达官贵客来此参观游玩。
▲老土著巢殿内陶塑
听管老师介绍,当时修筑土著巢时,老罗不用图纸也无需计算,他自己拿起三米长的竹竿在地上丈量,指哪盖哪,营建方法如蚂蚁筑巢一般,建筑其间数次坍塌,吓跑了无数工程队,在屡试屡错,屡错屡试之后,才最终落成。
其中被管老师称作“阿里路亚”的教堂建筑最为精彩,由十数个乳房形状的穹顶式建筑制成,里面放置了上百个陶制塑像,场面非常震撼,往建筑内探,则是环环相扣的空间连体,放置满了各式各样老罗标志性的美腿动物雕塑,诡秘而富于想象。
▲老土著巢标志性的美腿风车
罗旭修建土著巢之初,本想把此处当作一农家乐经营,但最终却因经营不善,于二零零三年关门大吉,如今的老土著巢只向老罗的友人开放。庭院内闲置着各式各样的美腿型浴缸、家具及雕塑,各安天命,却不其然的周边草木天地融为一体,生长是另外的模样。
▲老土著巢内美腿浴缸
午饭就在土著巢院内,地方小菜三两,浊酒一盏,闹市别院,蓝天白云,花木环绕,没有什么能比这“花天酒地”的世界更让人留恋的了。酒饱饭足后,管老师为我们讲起了罗旭的故事,“罗旭是云南的怪才,他做过建筑工人,在文化馆混过饭吃,到央美学雕塑,后又下海经商,做过董事长、总经理、艺术家、建筑师、舞台演出编导,同时又是大厨子、钓鱼能手、舞蹈家。他还花了500块从市场上买回了“弟弟”罗辉——一头毛驴,他们一起在土著巢晒太阳、吃饭、发呆,后来罗辉的去世让罗旭悲痛异常,辗转数年才有了他有了他现在在家乡弥勒建造中的新土著巢。大隐于市的浪漫情怀和独立特行个性都是云南艺术家中罕见的。”
▲老土著巢的午餐
炙热的阳光造就了这片红土地,让它生长出中国最好的红酒和烟草,几经兜转,我们终于来到了新土著巢的所在地,罗旭的故乡——弥勒。
初见罗旭老师,他上身赤裸,身材枯瘦,短裤、拖鞋,并没有因远方来了客人而避讳,但从其细小的眼睛中透出慈祥的微笑却让人感到一种满满的热情,如果说叶帅是思辨的智者,那罗旭则再像是一位自在的罗汉。
▲罗旭为我们介绍“十年失败作品集”
罗旭听到Michelle也是建筑师之后,迫不及待给我们拿出一本被他称为“十年失败作品集”的画册开始介绍,画册内全是十年以来他各种的奇思妙想,所有草图都是由老罗手绘制作,却未见一张我们平日所见的标准建筑规划图纸,他给我们说到:“这个是投资方没看上他的方案,这个则是没人能做出力学结构图,这个本来市里的有个领导力挺我说要建,都已经批地准备开始建造了,最后那个领导被调走了,最终还是搁浅了。总而言之,这里的建筑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它们最终都是失败了。”罗旭说到这里笑了起来,“去年,这里的老板找到了我,说要在弥勒建一个更大的土著巢,我说可以,但是有个问题,就是这里建造所有东西的决定权是你还是我,如果全都是我,那我可以接手。最后老板还是没拧过我,于是便有了新土著巢这个项目。”
▲前往新土著巢的路上
▲老罗为我们讲解新土著巢的构想
说到这里,罗旭便兴奋地邀请我们到工地上去看看。到了现场,新土著巢砖制“大教堂”的规模着实让人震惊,几乎是旧土著巢的三倍,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拿着三米的竹竿一边钓鱼一边指导着建筑队搭建出如此宏大的建筑。罗旭笑着和我们说,“虽然这个建筑没有图纸,但是好多国外的设计师来看过,说如果云南发生地震,其他建筑都倒了,这个还是会完好无损。”他兴致勃勃地向我们指示着“大教堂”外各处挖平的土地,“这以后是一条环绕庄园的护城河,旁边会种满这里最好的葡萄,这将要修一个树巢状的餐厅,这则是要建一座关于知青的农耕博物馆,九月就会都建好了,那时云南的天最好,我会把朋友们都叫过来,搞个大party。”诚然,新土著巢的修筑进程他已了然于胸,我已有些迫不及待想九月快些到来,让我一睹这里的全貌。
▲在餐厅内公鸡的油画作品
回到住宿区,罗旭着急地跑进厨房说要为今夜的晚饭掌勺把关。在放满他油画作品的餐厅里,一幅不见寻常学院笔触却又气势生猛的红色土鸡让我想起昨天叶帅的比方,也许罗旭正像是画中动物,不事逻辑与规矩,用豪情和创造力在自己的土地上修筑着一个独属自己的世界。炊烟已袅袅,辣子鸡的香气在整个院子里蔓延,上好的青稞酒早已满载,我想,今夜应该会是一个喝饱吃醉的良辰。
▲晚饭已备好
在弥勒回昆明的路上,我翻阅到一篇叶帅为老罗写的文章,其中有这样一段让我感触,以此作为本文的结束:
“许多黄昏到夜晚,我和老罗喜欢坐在砖石铺地的露台上聊天,晚霞西沉,斗转星移,满园春色没入黑暗之中,灿烂星空之下,那些房子变成峰峦起伏的柔和的剪影,飞机航班载着匆忙的人们掠过上空,使这个都市中的庄园更显得无比的宁静,只有公路边刺耳的鸣笛声和远处的城市灯光提示着这种异样和一丝不安,我们的头脑和思绪虽然升上天空,作无穷的遐想,但我们双脚仍实实在在地深陷在人世间的泥土里。”